這一兩年,只要聊到交通,身邊朋友最常提到的不是機車油耗、不是車款改款,而是:「欸你最近有沒有收到罰單?」從外送員、店員到每天通勤的上班族,大家都在抱怨同一件事——科技執法真的多到不像話。然而,更弔詭的是,罰單開得越來越勤,事故死傷卻沒有下降,反而還一路上升。於是人們開始思考:這些鏡頭,到底是為了改善交通安全?還是讓用路人上路前都得先擔心荷包?在「科技執法大爆發」的現況下,背後的問題與盲點值得更深入地檢視。

科技執法本應是守護安全的工具,但現在卻越來越像藏在路口的「罰單機」。根據警政署統計,近三年科技執法取締件數大幅攀升,但交通事故死傷卻從 110 年的 47 萬件一路飆到 112 年的 54 萬件。簡單來說,罰單變多並不代表道路變安全。此外,僅台北市去年就收到超過兩千件科技執法申訴,其中有 10% 最終被撤銷,顯示相當比例的罰單本身就可能存在瑕疵或執法不當。

以內湖為例,道路沿線畫滿長長的紅線,鏡頭與警示牌密度之高讓許多人懷疑自己是不是誤闖什麼「禁區」。問題不在紅線本身,而是整條路幾乎沒有任何卸貨區。外送員找不到地方停車、物流車無法卸貨,民眾買瓶水都要祈禱「不要被拍」。更荒謬的是,只要轉進一旁的港墘路,科技執法就突然「消失」。結果違停嚴重、塞車成日常,偏偏沒有任何取締。這種「能執法的地方拼命拍,真正需要管理的地方卻沒設置」的狀況,讓交通規則變成一場毫無邏輯的猜謎遊戲。

科技執法的爭議不只如此。長安東路左轉建國高架的路口,今年短短一個月就開出上萬張罰單。原因是該路口設計本身存在缺陷:若駕駛想直覺順利上橋,往往必須「切西瓜」壓到雙黃線;但若要硬遵守規範,就會造成後方堵塞。換句話說,「照規矩來會害人,不照規矩來會被罰」。這不是駕駛的問題,而是工程設計的問題。最後在民怨沸騰下,雙黃線才悄悄被改成虛線,但那些已經被開罰的駕駛卻無從挽回。

除了執法與工程問題,另一個被高度討論的政策是「行人優先區」。以台北嘉興里為例,彩色壓花路面、減速丘、限速 20 公里、禁鳴喇叭,乍看之下是行人天堂。然而話題性十足的示範點只是個開始,離開該區後的真實世界依舊充滿危險:轉彎視野死角、行人秒數不足、違停遮蔽視線、斑馬線褪色等問題依舊普遍存在。行人優先不應只是打造一條美麗的示範巷,而是要讓駕訓制度、道路工程與用路文化同步提升。缺乏這些基礎,只靠罰單,是永遠無法讓行人真正安全的。

相比科技執法的討論,另一項更被忽視、卻更致命的交通黑數是——無照駕駛。每年取締件數約 30 萬起,一年造成 600~800 人死亡。其中包含未成年學生、酒駕被吊照仍上路的勞動者、甚至長期累犯。現行罰則僅 6,000~24,000 元,沒有刑責、沒有扣車,讓不少人把無照駕駛當成「被抓就繳錢」的低風險行為,讓道路變成一座充滿隱形危機的賭場,更嚴重的是,無照駕駛肇事時保險公司多半拒賠,使得受害者面臨無人承擔責任的困境。
科技執法的本意應是提升安全,但若道路設計沒有改善、教育沒有補上、執法只靠「罰」不靠「引導」,台灣可能會從「行人地獄」變成另一種「罰單地獄」。要真正改善交通安全,需要更全面的系統性改革:道路工程設計要符合用路人的直覺,避免「陷阱式路口」;駕訓制度要強化防禦駕駛、路權教育;科技執法也應聚焦事故熱點,而不是變成用路人的恐懼來源。

交通不能只用數字管理,更不能讓民眾在上路前先擔心荷包。唯有從工程、教育、文化與執法四個面向同步提升,台灣的道路才可能真正讓每個人都能安心回家。


